2012年11月29日 星期四

消弭仇恨的音樂之旅



如果你是音樂家, 把音樂帶進你從來未曾想過的地方是什麼樣的感受?尤其帶著忐忑不安的不確定性加入一場背後政治意識強烈,民族複雜包袱的音樂會,你有何感覺?祖籍在以色列,享譽國際的猶太指揮家Danil Barenboim丹尼爾巴倫波因2001年曾率領柏林愛樂在以色列耶路薩冷舉行新年音樂會,這似乎是一件每年的稀鬆平常的盛宴,但巴倫波因於是詢問台下的觀眾,想不想聽華格納的音樂,當這麼一問後,指揮家的背後動機已經似乎告訴我們,他想要的不僅僅只是指出好音樂,而是他的思慮背後的願景和心願。

華格納的音樂曾受到希特勒的賞賜,進而變成被納粹主義操作的"國民音樂"。(19世紀下以後,歐洲各地的民族主義盛起,因此產生了和地方文化相互連結的國民音樂,挪威的葛利格,捷克的德佛乍克都是)。而華格納在歷史定位上也是國民樂派的先驅,他集於詩/美術/音樂的一位革新性強但受爭議性的音樂家,受爭議的一點即是希特勒因賞識他而將之音樂作為日後的政治宣傳。因此,當巴倫波因在以色列領土要求演奏華格納曲目時,所承受的輿論壓力可想而知,而那場音樂會最終在群眾的鼓譟抗議下不完美地終結。

過了幾年後,巴倫波因執行了一項更具挑戰的計劃,同時也是為了已經去世的摯友色列裔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薩依德( Edward Said )生前的心願。薩依德生前時,兩人共同創辦了「 東西會議廳管絃樂團」( West-Eastern Divan ),而這個計畫就是透過音樂交流消弭以巴長久的仇恨,於是,2005年,巴倫波因帶著樂團到巴勒絲坦的一個名為Ramallah城鎮演奏,這個音樂會後來被拍攝成了紀錄片"knowledge is the beginning"




這批團員的國籍大多來自於中東各地,包括埃及、伊朗、以色列、約旦、黎巴嫩、巴勒斯坦以及敘利亞等地,甚至還有西班牙。在出發前,巴倫波因鄭重地告誡團員們說,"如果你覺得你害怕參與這個計畫,現在還有機會下機,我只希望你們各位都不要後悔當初參與這項任務的最終目的。"

以巴總是充滿文化/民族複雜性,外人不得而知,而只有當地人似乎最能感受國與國之間的衝突和矛盾,於是這批年輕又充滿理想的團員們前進了一個陌生的地域,這個戰火頻仍,恐怖組織猖獗的地帶,眼前荒涼的景象,黃土席捲著稀疏的綠草是所有團員是最震撼也是最初的感受,有些人因此在車上怕了,但終究音樂和團友的堅定克服了未知的恐懼。

                                                   巴倫波因指揮莫札特k297b@Ramallah,Palestine

這一幕看了尤其深刻,當他們集結準備著上台的眼神;當這些年輕的團員用堅定的眼神開起序幕時; 當所有巴勒斯坦人在台下用不懷好意/懷疑的眼神直盯著舞台時,我感受到了兩國間的對人脆弱的信任和侵略的敵意。他們看著西裝筆挺的團員們各個定位,卻無一絲喜悅之情,哀怨在觀眾席上瀰漫,以往台下的觀眾總是帶著微笑的期待,但這一場充滿阿拉伯觀眾的音樂會,直盯著台上的猶太指揮家和猶太團員們,透過畫面,面情嚴肅的觀眾們道出了種族之間的芥蒂和隔閡。


音樂或許能夠透過追求真善美去緩解人類之間的衝突和不諒解,當莫札特交響協奏曲一響起,清麗悠揚的雙簧管聲響起,弦樂間的互相伴奏已渲染成一道美麗的圖像,原本悶不出聲的觀眾也半晌在美麗的琴音中,這段悠悠樂曲順勢開啟了無聲的交流,莫札特從沒想過在他死後的三百年,他的音樂比任何形式的語言更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所有負面的猜忌,冷漠,攻擊此時早已溶解在巴倫波因的指法裡,以及那群還帶著純真,對未來存著美好信念的年輕音樂家們。

同時,而這群年輕音樂家們也因多次交流合作/排練和演出後逐漸了解來自不同國籍的夥伴們的信仰,生活習慣,進而成為好朋友,甚至他們超越民族情結,一樁阿拉伯人與猶太人相戀的浪漫愛情在樂團裡傳開

                Barenboim's speach at the Divan Orchestra concert in Ramallah January 2008

巴倫波因在進行此項計畫時曾表示:東西會議廳管絃樂團的成立不是愛的故事,也不是一個和平的故事。當初的構想是為了對抗無知,絕對必要的帶領人們去了解彼此,去了解另一方他們的思維和感受,並不需要完全同意他們,我並不是要去說服阿拉伯人去接受以色列人的觀點,也不是試著說服以色列人去同意阿拉伯人的觀念,但我想要表達的是,很不幸地是我的同伴愛德華薩依德已不再人世,但建立一個更廣的平台讓雙方免於訴諸暴力的途徑進行友善的溝通。The Divan is not a love story, and it is not a peace story. It has very flatteringly been described as a project for peace. It isn't. It's not going to bring peace, whether you play well or not so well. The Divan was conceived as a project against ignorance. A project against the fact that it is absolutely essential for people to get to know the other, to understand what the other thinks and feels, without necessarily agreeing with it. I'm not trying to convert the Arab members of the Divan to the Israeli point of view, and [I'm] not trying to convince the Israelis to the Arab point of view. But I want to - and unfortunately I am alone in this now that Edward died a few years ago - ...create a platform where the two sides can disagree and not resort to knives.

的確,就如同巴倫波因的美好想像,在追求極致音樂內,我們一致追求對美的和諧,在音樂外,我們對美的期許延升至對生活的嚮往,透過對美好的想像去激發族群之間的情感連結,去串連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這樣的傳遞更需要時間來證明,但這世界上,更需要一群理念深遠的藝術家們一起維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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